東西問丨單思偉:長江中游史前文明進程,何以成就中華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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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問丨單思偉:長江中游史前文明進程,何以成就中華文明?

2023年05月08日 20:56 來源:中國新聞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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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新社北京5月8日電 題:長江中游史前文明進程,何以成就中華文明?

  作者 單思偉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武漢大學長江文明考古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長江中游是古史傳說中的苗蠻之地?!稇?zhàn)國策》載:“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边@樣的地區(qū),無論是在文獻記載中,還是在大眾固有印象中,在史前時期應該都屬于落后的蠻荒之地。但經過幾十年來不斷的考古發(fā)現(xiàn)和深入研究,其逐漸揭開了幾千年的神秘面紗,呈現(xiàn)出完全不一樣的歷史圖景。

航拍屈家?guī)X遺址。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供圖

  長江中游史前文化變遷與文明進程狀況如何?

  考古研究表明,在距今約5000多年的屈家?guī)X文化形成之前,長江中游長期處于多個文化系統(tǒng)林立分據(jù)的境況。大致以漢水與長江為界,分為西北部的鄂西北豫西南,東部的漢東平原,西南部的漢西及澧陽平原。三大塊地區(qū),也對應了三個有不同文化傳統(tǒng)的文化區(qū)及人群,類似歷史時期的三國格局。只是結局不同,史前時期是來自東部的屈家?guī)X文化吞并了西北部、西南部廣大地區(qū),完成了長江中游的統(tǒng)一。屈家?guī)X文化在統(tǒng)一長江中游地區(qū)的基礎上,還大規(guī)模對外擴張,深刻影響了周邊地區(qū)的文化格局。

屈家?guī)X遺址出土的蛋殼黑彩陶片。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供圖

  1979年,湖南澧縣發(fā)現(xiàn)了城頭山古城,1991年經試掘得以確認,這應該是中國境內年代最早的城址,一直延續(xù)使用到屈家?guī)X文化時期。上世紀90年代初,又在湖北天門發(fā)現(xiàn)并確定石家河古城,此后經歷了一系列考古工作,證實了這是長江中游屈家?guī)X文化時期規(guī)模最大、等級最高的城址。至今,長江中游已發(fā)現(xiàn)約20座史前古城,廣泛分布在江漢平原、澧陽平原及南襄盆地的南緣。一座座史前城池,演繹了多少戰(zhàn)爭與史歌,也為大家提供了古今對話的良機。考古研究告訴人們,這個時期的長江中游,不再是離散的原始部落,而是有空前膨脹的人口,發(fā)達的農業(yè)經濟,數(shù)量眾多的大型公共建筑,統(tǒng)一的宗教信仰,復雜的社會分層與分化,更有強大的公共權力,顯示出不落后于中原的文明盛況,是長江中游史前文明進程的高峰,也是中華文明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湖南常德澧縣城頭山古文化遺址。周建平 攝

  長江中游主要史前文化與傳說部族如何對應?

  學界一般認為,屈家?guī)X文化與其后繼者石家河文化的族屬是三苗,黃河中游地區(qū)的“仰韶文化”及其后續(xù)文化的族屬是華夏,黃河下游地區(qū)的大汶口文化及后續(xù)文化是東夷,由此構成中國古代三大部族。

  從文化譜系角度來看,三苗文化的形成、發(fā)展均與東夷文化有莫大的關系,是東夷文化不斷進入到長江中游與當?shù)匚幕嗳诤系慕Y果?!秶Z·楚語下》:“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其后三苗復九黎之德”,描述的應該是三苗承襲了東夷的一些行為、習俗??脊叛芯空J為,屈家?guī)X文化及后續(xù)的石家河文化分別是在吸收融合大汶口文化中、晚期文化因素后形成的,承襲了大汶口文化若干特征,與文獻所載有一定程度契合。

2012年2月,考古隊對湖北省沙洋縣城河遺址進行勘探發(fā)掘。這處遺址規(guī)模約70萬平方米,為目前發(fā)現(xiàn)的中國第二大石家河文化時期城址,至少距今4500年。吳奇勇 攝

  從大的時空來看,在屈家?guī)X文化形成之前的數(shù)千年,中原文化是長期領先于南方文化的,并持續(xù)對南方地區(qū)進行征服與滲透。如距今8000多年的裴李崗文化,就曾深入到長江中游的峽江地區(qū)。距今7000年的后岡一期文化曾進入到江漢平原,推動了漢東地區(qū)文化的興起。距今6000年的以“花鳥紋”彩陶聞名的西陰文化,對長江中游進行過長期的滲透,導致了南方多個文化的重組。長江中游的史前文化發(fā)展吸收了諸多中原文化基因。

屈家?guī)X遺址出土的彩陶罐。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供圖

  然而屈家?guī)X文化形成后,南北局勢發(fā)生了改變?!妒酚洝の宓郾炯o》記載:“三苗在江淮、荊州數(shù)為亂?!薄秴问洗呵铩ふ兕悺酚涊d:“堯戰(zhàn)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蠻?!边@些記載反映的是屈家?guī)X文化主動對外擴張,并與中原華夏文化發(fā)生碰撞、爭斗的史實??脊挪牧虾拖嚓P文獻均表明,三苗在與華夏爭斗的早期階段,即屈家?guī)X文化至石家河文化早期,是處于強勢地位的??脊叛芯空J為,屈家?guī)X文化向北擴張主要分為三條路線:一是沿丹江上游溯流而上至渭河盆地及鄰近地區(qū),推動了泉護文化向廟底溝二期文化的轉化;二是越過伏牛山一線,往北至中原地區(qū),導致了秦王寨文化的衰落;三是從淮河上游順流而下至皖北,再北上、東進到達山東及鄰近地區(qū),促進了大汶口文化中期向晚期的轉變??傮w來說,屈家?guī)X文化的擴張,深刻影響了北方地區(qū)同時期文化,引發(fā)了黃河中、下游地區(qū)大范圍文化格局的變動。

屈家?guī)X文化對外擴張路線示意圖(紅色區(qū)域為屈家?guī)X文化主要分布范圍)。受訪者 供圖

  近幾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也在不斷充實相關證據(jù),如河南南陽黃山遺址、駐馬店國樓遺址,都發(fā)現(xiàn)了大面積的屈家?guī)X文化聚落,表明原屬華夏部族控制的豫西南地區(qū)已被三苗部族納入勢力版圖。遠在中原腹地的洛陽蘇羊遺址發(fā)現(xiàn)了大量屈家?guī)X文化器物,但這是文化的影響,還是人群的遷徙,尚有待考證。

工作人員在河南南陽黃山遺址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進行清理作業(yè)。高嵩 攝

  何以成就中華文明?

  三苗與華夏的戰(zhàn)爭持續(xù)千余年,在四千多年前終于有了結果。中原華夏部族在禹的帶領下,發(fā)動了兩大部族的決定性戰(zhàn)爭,即文獻記載的“禹征三苗”。而《墨子·非攻》記載:“昔者三苗大亂……有神人面鳥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苗師大亂,后乃遂幾?!泵枋龅膽撌菛|夷也參加了此次戰(zhàn)爭。來自中原、被認為屬于“早期夏文化”的煤山文化大規(guī)模南進,大規(guī)模進入到長江中游,石家河文化開始瓦解,或部分融入到煤山文化南方地區(qū)類型中。長江中游自此真正納入到中原華夏文化系統(tǒng)。

  總而言之,中國史前三大部族在史前傳說時代一直處于合縱連橫、彼此爭斗的狀態(tài),呈現(xiàn)出漩渦狀的復雜三角關系。正是這種動態(tài)復雜的交互關系,加速了三大部族文化的融合,推動了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結構的形成。(完)

  作者簡介: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武漢大學長江文明考古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單思偉

  單思偉,考古學博士,武漢大學歷史學院及長江文明考古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領域為新石器考古、田野考古與聚落考古,重點關注長江中游史前文化與文明進程。目前主要負責湖北襄陽鳳凰咀史前城址的考古發(fā)掘工作。近五年,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項,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項目2項,在Archaeological Research in Asia(亞洲考古)、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Reports(考古科學:報道)、Heritage Science(遺產科學)、《考古》《江漢考古》等權威和重要刊物上發(fā)表論文近20篇,出版學術專著《傳說時代的南土文明:屈家?guī)X文化》1部。

【編輯:蘇亦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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