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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懺悔能給中國「補鈣」?

文.雷志宇

  20世紀已然翻過,距離日本關(guān)東軍侵略中國的「九.一八」事變已快70年了,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對于那一段歷史本應(yīng)有一個大致的了結(jié),不讓上個世紀的歷史陰影遮蔽新世紀的晴空。但在半個多世紀的等待中,兩國民間對立情緒的暗流持續(xù)涌動,兩國關(guān)系也一直隨著新傷與舊創(chuàng)起伏不定。

  我們一直期望日本人在侵華問題上有一個明確的令中國人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態(tài)度和場面。在這方面,我們因有太多的失望而生憤怒,有太大的期望而易感動。

  就東史郎而言,本身不過是一個懺悔的殺人者而已,是一個有良知的人盡其作為人的本分罷了,但我們給予了多大的寬容與支持,甚至將其視為英雄。而我們之所以如此對他,僅僅因為這樣的日本人太少了。這并非批評東史郎懺悔行為本身,而是由此可以看出我們民族心靈對日本人道歉和懺悔的期待是何等的強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日本人總體上說一句,「中國人,對不起!共⑾蛭覀兙弦粋他們?nèi)粘6Y節(jié)性的躬,我們是不是會感激涕零?

  就連寬恕別人,也顯得如此迫不及待,我們?yōu)槭裁醋兊萌绱松朴趯捤?似乎只要如此,一切仇恨都能冰釋,一切?chuàng)傷都能縫合。我們甚至把日本對歷史罪惡的道歉和懺悔當(dāng)成我們孱弱的精神所需的「鈣粉」。日本人的道歉和懺悔好像成了我們民族心理中難以抗拒的誘惑。既然別人不需要我們的寬恕,我們又何必自作多情地等待其懺悔。我們真的那么需要他們的道歉么?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也應(yīng)反躬自省:日本人自己的心靈拯救,于我們民族精神的振奮有多大的意義?是否只有他們跪著,我們才能站起來?是否我們民族的自信和尊嚴需要依靠日本人的道歉和懺悔來支撐?難道,一句「對不起」,就真能抹去萬愛花等老人受到的比獸行還不堪的凌辱和老人們半個多世紀的痛苦回憶?就真能撫慰南京江東門下那累累白骨?我們就能把那屈辱的一頁就此作結(jié),翻過去?如此,是不是我們因此就能長長地松一口氣,然后又放心地睡去?   每個民族的痛苦都是獨特的,我們今天要日本人來體會我們民族曾經(jīng)歷的侵凌之辱,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這種痛苦只對自己民族才有意義,希望別人理解這種痛苦的企圖說明了我們民族精神的脆弱;需要別人承受和分擔(dān)自己民族的痛苦,是不負責(zé)任的逃避;企圖通過遺忘歷史來卸載這種痛苦則映襯出我們民族心理的儒弱。我們精神上真正需要的是,對記憶中這一切膚之痛的刻骨銘心。

  其實,要想作惡者懺悔,如果沒有第三方介入,只有兩種途徑:一是依賴于作惡者自身良知的覺醒,二是受害者自身的強大。沒有誠意的道歉和懺悔,只是對受害人的新的侮辱。如果日本人的頭是中國的民意硬摁下去的,那么,這樣的道歉和懺悔是沒有意義的。真正告慰先烈的方式應(yīng)該看我們這些后輩如何活得有尊嚴,而不是看別人是否懺悔。   所以,即使今后的日本首相能像前西德首相勃蘭特在華沙向被屠殺的猶太人下跪一樣,也在南京的江東門向30萬被屠殺的同胞下跪(當(dāng)然,即使有這樣的首相,恐怕也只會被日本人哄下臺或被暗殺),我們也不應(yīng)因此而狂喜,因為,他們縱可以從此卸下歷史的罪孽,而我們民族的恥辱卻是永恒的。

  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日本人遺忘歷史,歪曲歷史,而是我們自己淡忘和漠視我們民族的苦難歷程,忘掉傷疤下面的痛楚。其實,我們應(yīng)該感謝日本人對那段歷史公開抵賴的坦率態(tài)度,盡管這種態(tài)度深深地刺傷了我們,但總比表面上對我們痛哭流涕、而背地里又咬牙切齒好。太勉強的歉意反倒會麻□我們過于天真的心。日本人的這種坦率,至少使我們時時警惕:我們有著怎樣的一個一衣帶水的鄰邦,使我們永遠銘記如今昂然挺立的我們曾經(jīng)怎樣跪著、怎樣被凌辱、怎樣被屠殺!   摘自《南風(fēng)窗》2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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