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在山東濰坊市區(qū)一家音像店內(nèi),樂迷們正在購買邁克爾·杰克遜的音樂專輯。美國流行音樂巨星邁克爾·杰克遜突然離世后,山東濰坊不少音像店紛紛設立了他的音樂專賣柜臺,邁克爾·杰克遜的音像制品占據(jù)了貨架的顯要位置,在其專輯中,既有聲音又有畫面的演唱會專輯最受歡迎,看來很多歌迷還想再次全方位領略巨星的風采。 中新社發(fā) 張馳. 攝
(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我們的“邁克爾·杰克遜”帶著時差
中國樂迷眼中的杰克遜是不完整的,是晚到了若干年的,但卻是他光芒四射的巔峰。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封閉給了我們更大的快樂
文/周黎明
邁克爾·杰克遜的猝死引發(fā)了全球性的自發(fā)哀悼。他無疑是上世紀80年代最偉大的流行歌星,但他給不同國家樂迷留下的遺產(chǎn)卻不盡相同。準確地說,中國樂迷眼中的杰克遜是不完整的,卻是全盛期的杰克遜,是他光芒四射的巔峰。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封閉給了我們更大的快樂。
時差落后“半個朝代”
邁克爾·杰克遜5歲登臺,從藝40多年,整個演藝生涯可粗分為三個階段。作為童星的邁克爾系五兄弟組合之一,是其中的小弟弟,但肩挑大梁。作為主音歌手,他高亢純潔的童聲把幾位哥哥的歌聲淪為伴唱。經(jīng)過Motown、CBS、Epic等唱片公司的包裝和宣傳,杰克遜以及跟他哥哥的歌曲紅遍全美。(他是1971年單飛的,但沒有離開兄弟組合。)
這個階段是中國多數(shù)樂迷不熟悉的邁克爾·杰克遜,像“I Want You Back”和“ABC”這樣的名曲在中國默默無聞,而“I’ll Be There”我們熟知的是瑪麗婭·凱麗的翻唱版。缺了這一段歷史,意味著,我們很難想象,小邁克爾曾經(jīng)是歌壇的秀蘭·鄧波兒,曾經(jīng)有讓人疼惜憐愛的時期。而中國樂迷對邁克爾·杰克遜的反應之所以震撼,因為太過迅猛,所以有點蒙。
嚴格說,天王時期的杰克遜是從1979年的《Off the Wall》開始的,該專輯產(chǎn)生了四首冠軍歌曲,美國銷量700萬,全球2000萬。1982年,他推出了下一張專輯《Thriller》,將自己的事業(yè)推到了最高峰。這張唱片至今依然占據(jù)著史上銷量之最,共1億800萬張,其中有7首單曲進入榜單前十名。
此時的中國剛剛開始改革開放,海外資訊仍十分匱乏,只有大都市的極少數(shù)人通過海外關系才能帶進整盤盒帶,而對于《Thriller》至關重要的音樂錄影帶看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邁克爾·杰克遜在中國登堂入室是1987年發(fā)行、1988年引進的《Bad》。這張專輯產(chǎn)生7首暢銷單曲,美國賣出800萬張,全球3000萬張,從任何角度講都是一個成功的作品,但相對于之前的《Thriller》,仿佛離開珠穆朗瑪峰,往任何方向走都是下坡。
換言之,即便只算天王時期,中國樂迷對邁克爾·杰克遜的認知也存在著九年的時差。對于流行音樂,這起碼是半個朝代。誠然,樂迷們通過盒帶了解了《Bad》之前的杰克遜,但隔代聽流行歌曲,其感受完全不同,只會有一種鉆故紙堆、挖掘歷史的逆向探索感。也因此,美國樂迷心目中最棒的邁克爾·杰克遜歌曲是《Thriller》中的“Billie Jean”,而中國樂迷首選肯定不是這一首。
據(jù)樂評人平客回憶,他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天津當電臺DJ時期,聽眾點播最頻繁的邁克爾·杰克遜的歌曲是1991年《Dangerous》專輯中的“Heal the World”!扮R中人”和“黑與白”很可能是極少數(shù)中美兩國樂迷共同認可的邁克爾·杰克遜名曲。除此,美國樂迷偏愛《Bad》之前的杰克遜,中國樂迷則喜歡《Bad》之后的,涇渭分明。
最諷刺的是,邁克爾·杰克遜在中國轟然洞開之際,恰好是他在美國事業(yè)滑坡的起點。80年代末起,杰克遜不再以他的音樂進入新聞視野,取而代之是他怪異的個人生活。
中美樂迷的愛并不同
大約從1993年第一樁性丑聞開始,邁克爾·杰克遜進入了他人生的第三個階段。此時,美國公眾的注意力幾乎完全集中在他的負面新聞,雖然這些新聞在中國也被轉(zhuǎn)載,但殺傷力遠沒有美國那么大。
細究起來,如對于未成年人的性侵犯,中國民眾比較關心女性受害者,但在美國焦點往往是少年,美媒體熱衷報道的戀童癖案件,受害方多半是男性。
而對于邁克爾·杰克遜“洗白”皮膚,是否是背叛了自己的種族和傳統(tǒng),這對遙遠的中國樂迷來說,更是不被考慮的話題。
對邁克爾·杰克遜音樂方面的成就,兩國樂迷的理解也不盡相同。對于美國流行音樂而言,他的意義在于延續(xù)并發(fā)展了迪斯科傳統(tǒng),融入了R&B黑人音樂,結(jié)合產(chǎn)生一種跨越類型、擁有最大限度受眾面的音樂。通俗地說,他站在黑人音樂的肩膀上,卻大大超越了黑人音樂。可對于剛打開國門的中國人來說,邁克爾·杰克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視聽融合,證明了流行歌手還可以有舞蹈家的舞技;而就音樂來說,因為之前我們沒有機會實時跟蹤Bee Gees、唐娜·薩莫(Donna Summer)和ABBA等偏舞蹈型的歌曲,因此,邁克爾·杰克遜呈現(xiàn)的豐富而強烈的節(jié)奏令人大開眼界。在此之前流傳進來的港臺音樂雖也具有革命性,但它們均以旋律為重心,而邁克爾·杰克遜則顯示出流行音樂強烈的節(jié)奏感。
當然,他的太空舞步橫掃全球,沒有國界和文化差異。盡管杰克遜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藝術家(包括法國默劇大師馬塞爾·馬素)都公開表演過太空舞步,但真正使得它獲得全球盛贊的,是杰克遜。舞步本身有難度但并非難到學不會,但作為整個杰克遜舞蹈的閃光點,它展示了表演者對肢體語言的無比嫻熟。
另外,邁克爾·杰克遜的音樂錄影具有無與倫比的開創(chuàng)意義,它不僅將MTV頻道推到文化主流,同時把流行歌曲從純粹的聲樂變成了一種影像藝術。
他只是那個時代的王者
邁克爾·杰克遜是天王巨星,但他對中國樂迷的意義超過了對他本國的樂迷。由于中國大陸連續(xù)30年的自我封閉,我們在80年代跟世界樂壇是完全脫節(jié)的,中國樂迷沒有實時經(jīng)歷貓王和Beatles的魅力,對邁克爾·杰克遜也沒有一種身臨其境的同步掛鉤,這使得很多人以為杰克遜便是史無前例的巨星,以為他對流行音樂的貢獻是超越所有前人的,以為是他把美國流行音樂推向了世界。
顯然,把“一個時代結(jié)束”的標簽用在邁克爾·杰克遜身上也是不恰當?shù)摹=芸诉d的確是音樂天才,但他對流行音樂的貢獻很難說超過了貓王和Beatles。這兩位的音樂具有強烈的社會性,而杰克遜最大的社會性在于少數(shù)歌詞所包涵的人道主義精神以及他從事的慈善事業(yè),具體表現(xiàn)在“We Are the World”和“Heal the World”等歌曲中。就音樂本身而言,他的綜合性遠超過革命性。可是,他對音樂表現(xiàn)力的好奇和探索,甚至還不如同時代的麥當娜。
1999年美國《時代》周刊評選世紀百大人物,其中20個文學家藝術家名額中,有披頭士(Beatles)、鮑勃·迪倫、艾瑞莎·弗蘭克林(Aretha Franklin)、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卻沒有邁克爾·杰克遜——這不難理解,杰克遜是集大成者,但不是開拓者。
這張百大榜單中還有一位流行歌手,名叫Frank Sinatra(弗蘭克·辛納特拉),1940年代紅遍全球的歌星(他同時是電影明星,但成就不如音樂)。
美國流行音樂跟美國電影一樣,早在20世紀初便征服了世界。像30年代的平克勞斯貝,在老上海便已擁有無數(shù)粉絲;經(jīng)過40年的隔閡,80~90年代上海的報紙上,依然常見到老人對他的緬懷。
無疑,八九十年代成長起來的中國樂迷,再過30~40年,也會記得邁克爾·杰克遜。他是那個時代的王者。但流行歌曲的特征即是對時代精神的高度敏感和精準再現(xiàn),而這也恰恰是它速朽的根源。再者,以節(jié)奏為賣點的舞曲在文化威望的鏈條上是處于下游的。舉例來說,過去十多年,美國電臺已很少播放他的歌曲,因為舞曲很少隔代能繼續(xù)流行。
在中國,杰克遜是內(nèi)地絕大多數(shù)人領略到的第一個海外樂壇的巨星,堪稱前無古人,至今無后來者。他的怪癖和神秘非但沒有損傷他的形象,反而有助于塑造其王者風范。他結(jié)合了童子的音色和王的氣派,結(jié)合了直沖假聲區(qū)的美妙高音和快如抽風、柔似柳絲的肢體表達,結(jié)合對不幸兒童的真心關懷和對童年純真的病態(tài)向往。如果中國能提供美國那樣的文化市場和藝術平臺,毫不夸張地說,中國比美國更適合他。 ★
(作者為資深文化評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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