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當法院被當作一個綜合治理機構的時候,發(fā)回重審是否于法有據(jù)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話直說,不要繞!”2月22日,許霆案在廣州中院再次開審。在眾多媒體記者的關注下,律師楊振平欲以一種別致的方式開始辯護,提出要以柜員機作為被告,被主審法官當庭喝止。
隨后,當另一位律師吳義春又一次提及媒體時,主審法官提醒他注意“職業(yè)道德素質”——法官似乎認為,一些本不該向媒體泄露的信息被泄了出去。
在許霆案一審判決后,媒體的報道激發(fā)起洶涌的民意,對判決提出強烈質疑,現(xiàn)在,此案在廣東省高院短暫停留后,又重新回到了廣州中院那里。
“他們(廣州中院)很惱火,”一位知情人士向《中國新聞周刊》透露。
重審理由不攻自破
雖然在對許霆行為的認定、相關法條的理解以及對一審判決的態(tài)度上,專家都分為尖銳對立的兩派,但在是否應發(fā)回重審這一點上,兩派的觀點卻驚人地一致:廣東省高院“就地解決”,遠比發(fā)回重審更符合法律的邏輯。
所謂“就地解決”,受訪法律界人士認為有兩個路徑,一是省高院根據(jù)自己對法律的理解直接審理,二是請示最高院對爭議問題做出解釋后審理。
就第一個路徑,受訪專家認為,省高院發(fā)回重審的理由“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顯然不足以服眾。
“這是一個萬金油理由,什么情況都可以往里套”,廣東省政協(xié)委員律師劉濤認為,“任何一個案件,要在法律上把它的全部事實查清是不可能的,”而“按照普通案件的標準,(該案)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也不存在事實不清這個問題”。
本案的事實其實非常簡單,即許霆在發(fā)現(xiàn)取款機突然間變成了“印鈔機”之后,下意識的狂喜湮沒了可能的理性,連續(xù)取款170余次,從僅有170余元的銀行卡里取走了17.5萬元。這一事實既有銀行的錄像為證,當事人也對此供認不諱——雖然在2月22日的庭審現(xiàn)場,許霆出人意料地將其取款行為解釋為“替銀行保護財產”。
但一方面,動機在定罪中并不起決定性的作用,而多從行為本身去推理,且不取決于當事人的描述;另一方面,這一描述招致包括其父親在內的絕大多數(shù)人的指責,它在更多的時候成了別人攻擊其說謊的一個靶子。網(wǎng)絡上的民意因此有所轉向,其父許彩亮將這一舉動視為導致辯護方庭審被動的一大要素,許霆顯然高估了在媒體注視下的這一舉動可能產生的積極作用。
從原判決所激發(fā)出的洶涌民意來看,大家矛頭所指,并非是事實和證據(jù),而是法律本身。
并且,記者發(fā)現(xiàn),廣東省高院“事實不清”的說辭,竟被自己的做法輕松攻破——廣東省高院的這次發(fā)回重審的裁定,是一次非公開審理,而《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七條規(guī)定,惟有那些按法律規(guī)定組成合議庭并且經(jīng)過閱卷、訊問被告人、聽取其他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的意見后,確認“事實清楚”的案件,才可以適用“不公開審理”。
如果廣東省高院的不公開審理是依法辦事,對該案“事實清楚”的結論就不難推出。而對于“事實清楚”的上訴案件,《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九條明確規(guī)定:如果二審法院認為一審適用法律錯誤,或者量刑不當,“應當改判”,而不是發(fā)回重審。
這種規(guī)定的法律邏輯正如廣東省人大代表律師朱列玉所說:“一審完畢,說明廣州中院已經(jīng)對法律理解完畢,到了二審,就應該看省高院對相關法律的理解了!
而如果省高院沒有自己的理解,或者不敢妄加理解,還可以走第二條路徑,就是向最高法院請求做出司法解釋。在受訪專家眼里,這是一條早晚要走的路徑,只不過是由誰來走、何時開始走的問題,因為這一案件所引發(fā)的很多爭議——其中最主要的有三個:一、柜員機是否是金融機構;二、許霆的取款行為是否夠得上盜竊罪中的“秘密行為”;三、1997年最高法院對盜竊罪中的“數(shù)額特別巨大”做出的司法解釋是否已經(jīng)過時等,對于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省級法院來說,已是“非請示不足以解決的問題”。
更何況,請求做出司法解釋的先例每年都有很多,以至于廣東省資深律師朱永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每年都會收到一本記錄了上一年司法解釋的匯編。
但廣東省高院“反其道而行之”,其可能造成的困境顯而易見:省高院都覺得燙手的案子,市法院更不敢妄下判斷,唯一的辦法還是靜待最高法院的批示。
現(xiàn)在又多了一道程序:先向省高院請示,再由后者向最高法院請示,這樣下來,發(fā)回重審就等于白白繞了一圈,浪費了大家感情不說,還浪費了寶貴的司法資源。
圖片報道 | 更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