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談《功夫》,我最感興趣的是:周星馳是進了一步,還是退了一步?
周星馳的確是一個香港的神話。十數(shù)年前他以《賭圣》走紅時,坊間就有不少人懷疑他可以紅多久。在周星馳之前,如果許冠文的喜劇多少有點社會筆觸,如果成龍的諧趣有機地結(jié)合了驚險動作與英雄主義,那么,周星馳的就是一種“純粹的無意義的搞笑”。
然而,陷于九十年代的政治不安的香港人,正正只需要歡笑,而不要意義不要思考不要英雄,周星馳于是行情看漲。硏究者甚至慢慢發(fā)現(xiàn)周星馳對戲劇常規(guī)、社會常理、思維常態(tài)與語言邏輯的百般嘲弄,正是香港人——甚至是全世界的知識分子——對這世代的一種反抗。
于是,周星馳先被認為是本土文化代表,因為他的取材是很地道的,他代表的無厘頭世代也是很香港的,然后,周星馳又被發(fā)現(xiàn)是世界性的,因為他對成規(guī)與權(quán)威的不屑完全對應當代文化,他趕上的是近十年來大陸臺灣學術(shù)界興起的流行文化硏究熱潮,其作品輕易地與后現(xiàn)代、消費主義,甚至是新左派扯上關系。這些年來,連周潤發(fā)及成龍等重量級巨星都走到事業(yè)的瓶頸,周星馳卻仍是獨領風騷,他旣是香港創(chuàng)意人的代表,也是香港草根性與流行文化的代表。
比較《功夫》與《新警察故事》,可看到雖然兩者都是巨星傾力之作,但哄動程度卻差了一截,主要原因是成龍數(shù)年來良莠不齊的西片已損害其品牌效應,但周星馳的慢工出細活卻叫人充滿期待。過去五六年,他只拍了寥寥幾部作品,但卻是創(chuàng)意不斷。
他在《喜劇之王》加強了戲味與人物描寫,在《少林足球》中更成功結(jié)合動作、笑料及特技三大元素,再來的《功夫》也顯出周星馳制作經(jīng)年、精心炮制的誠意。然而,觀乎《功夫》在各式的促銷技倆下仍未突破《少林足球》的票房,觀乎《功夫》的口碑并未如《少林足球》,周星馳這一次缺少了甚么?
《功夫》的缺失,就是大大倚重特技,而輕視戲劇性與本土的草根味。當周星馳要銳意打進國際,其策略必是收斂港式無厘頭而加重無語言界限的特技動作,這本來是無可厚非之舉。
但是,當周星馳不再那么周星馳,而反而像奇洛李維斯或《龍珠》中的悟空,這卻帶出了香港人為了國際市場而喪失個人風格的問題,令人惋惜。
文章來源:《澳門日報》 文/李展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