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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女兒自幼愛畫畫,頗有幾分天賦,于是,朋友便送她去拜師學藝,學了幾年,技藝大長,作品被送去參展并一舉獲獎。于是媒體紛涌而來,接下來一個月,父女倆幾乎什么也不做,整天接待記者,談話,錄音,吃飯,已經(jīng)接待了50多家媒體,從中央到地方,有些報紙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按說,小小年紀便出手不凡,讓媒體宣傳一下也無妨,現(xiàn)在是信息時代,酒香也不怕巷子深,那么多酒家,你不說誰知道好不好。可是凡事有度,如果整天陷于記者包圍之中,不僅影響正常工作,甚至會產(chǎn)生自滿、自我膨脹等負面作用,特別是對于一個14歲的孩子,心理尚不太成熟,每天采訪、上電視、簽名售書,成人都會飄飄然,一個孩子怎保不會自我膨脹?
我把想法跟朋友說了,他聽了很不以為然,反問我:“你知道為什么媒體一窩蜂地來采訪嗎?就是因為她14歲,如果是24歲獲獎就不算新聞了,恐怕找他們來都不來。所以我要抓住時機,充分借助媒體的力量,讓她一舉成名。張愛玲不是說過,成名要趁早嘛!
我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
張愛玲的文章,不用說自然是好,但她說過的一些名言,卻要商榷。別的不說,一句“成名要趁早”,不知誤導多少天下人。我們知道,張愛玲年紀輕輕就成為上海灘走紅的作家,她一生最好的作品都是在25歲以前寫成的,對她來說,“成名要趁早”倒是一句實言。但是,如果進一步探究就會發(fā)現(xiàn),張愛玲的25歲不同于普通人的25歲,她的心理年齡怕是50歲不止。
了解張愛玲的人都知道,她是清末著名“清流派”代表張佩倫的孫女,前清大臣李鴻章的重外孫女。如此顯赫身世,并未給她的童年帶來多少歡樂。紈绔子弟的父親和深受西洋文化影響的母親性格多年不和,終于在張愛玲10歲那年分道揚鑣。生性執(zhí)拗的張不討繼母喜歡,有一次被繼母陷害而遭父親毒打,被獨自關在地下室十幾日,小小年紀便嘗盡世態(tài)炎涼,所以也就不難理解,她竟如此早熟——4歲就以懷疑的目光看世界,8歲讀《紅樓夢》、《三國演義》,13歲發(fā)表第一篇散文,20歲出頭便走紅文壇。表面看她確實早早成名,但拋開表層往深里看,就會發(fā)現(xiàn),張愛玲其實從未年輕過!她年輕的身體里跳動的是一顆已經(jīng)看過紅塵的老人的心!也正因為此,她才能不為盛名所累,在鬧世中辟一靜地,安身立命,獨自行走在自己的幽靜小路上。
古今中外,能像張愛玲這樣不為名聲所累的人真是太少了。絕大多數(shù)少年有成的才子才女們都沒有她那樣的定力,不能好好把持自己,或輕狂自傲,或貪圖享受,讓名聲毀了自己。
名聲是一件太重的行李,太早得到了,一定背不動,反而把自己壓倒,跌入人生的谷底。就算能爬出來,也是傷痕累累,大失元氣。所以,還是把心放平,尊重自然吧。人生有如四季,少年奔放如春,青年火熱似夏,中年成熟如秋,晚年清冷似冬。每個季節(jié)有每個季節(jié)的使命,每個季節(jié)有每個季節(jié)的景色。如果想求速成,省略一個季節(jié),那樣的人生即使不是災難,也是一場悲劇。
(文/林夕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