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文/袁越
沒人真的喜歡睡覺。如果不睡覺照樣精神的話,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醒著。
對于很多上班族來說,周末是用來補覺的。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有個“睡眠研究中心”,曾經(jīng)專門研究過補覺問題?茖W家們找到一批志愿者,每天只允許他們睡4個小時,然后研究這些人周末需要補覺多少小時完全恢復正常。結(jié)果他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大約15%~20%的志愿者完全不需要補覺,有的人甚至在40小時不睡覺的情況下也只需要睡上8小時就能徹底緩過來。
人類中還有小部分人完全相反,隨時隨地都能睡著。顯然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癥狀,醫(yī)學上叫做“嗜睡癥”(Narcolepsy)。以前這類病人只能通過服用安非他命等興奮劑來暫時緩解病情,后來美國軍方受此啟發(fā),曾經(jīng)在美軍中試驗過服用安非他命的士兵雖然不再感到困倦,但卻經(jīng)常興奮過頭,行為失去控制。2002年伊拉克戰(zhàn)爭時,美國空軍曾經(jīng)誤殺了4名加拿大士兵,調(diào)查顯示那就是安非他命惹的禍。
在進行這類研究之前首先必須回答一個終極問題:人為什么要睡覺?
如果說睡眠是一項人體必需的生理過程,那么任何試圖減少睡眠的研究都很難獲得成功。但是,越來越多的實驗證明睡眠不是必需的。比如,曾經(jīng)有人認為睡眠是免疫系統(tǒng)必須要有的一段休整時間,否則就無法正常工作。為此,科學家曾經(jīng)進行過一次小范圍的人口普查,按照睡眠時間的長短把人分為兩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睡眠時間短的那組人患病的概率比另一組要高,而且平均體重也更大?墒,后來有人重新研究了這個實驗,發(fā)現(xiàn)睡眠時間少的人更喜歡光顧快餐店。于是,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很可能要“歸功”于垃圾食品,而不是睡眠時間的差別。
這件事說明了一個道理:任何有關(guān)人類生活習慣和健康之間關(guān)系的研究都必須格外小心才是。
當人類知道了如何測量腦電波之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茖W家們按照腦電波的不同把睡眠分成兩大階段。一個叫做“快速眼動”(REM)階段,此時人的眼睛會快速轉(zhuǎn)動,腦電波異常興奮。另一個則簡單地叫做“非快速眼動”(NREM)階段,其中包括一段關(guān)鍵的“慢波睡眠”期,此時人的腦電波的頻率和強度都降至最低點,所以又叫做深度睡眠。人在深度睡眠時被叫醒會感到格外難受,因為此時人的腦干也處于休眠狀態(tài)。要知道,腦干控制著人的呼吸和心跳等基本生理功能,如果此時被叫醒,腦干來不及興奮,人肯定好受不了。
目前科學家研究得最多的是REM睡眠。目前流行的理論認為,REM對鞏固記憶力至關(guān)重要,這一階段的大腦有充足的時間處理清醒時獲得的大量信息?墒,英國達勒姆(Durham)大學的睡眠專家伊莎貝拉•卡佩里尼(Isabella Capellini)不同意這個說法,她舉了一個反例:抗抑郁藥百憂解(Prozac)能夠減少服用者REM睡眠的比例,很多服用Prozac的人甚至可以在長達數(shù)年的時間里完全沒有REM,可這些人的記憶力并沒有受到影響。
卡佩里尼認為,要想回答人為什么要睡覺的問題,必須研究其他哺乳動物的睡眠習慣,從中尋找答案。所幸近幾年來科學家積累了大量相關(guān)數(shù)據(jù),為進行這類系統(tǒng)性研究提供了可能性?ㄅ謇锬嵬ㄟ^檢索相關(guān)文獻,收集了對115種哺乳動物的研究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動物的睡眠模式和種群的遺傳相關(guān)性有很大的關(guān)系,也就是說,親緣關(guān)系越近的動物,其睡眠模式就越接近。
卡佩里尼還發(fā)現(xiàn),新陳代謝水平越高的動物睡眠時間越少。這個發(fā)現(xiàn)顛覆了曾經(jīng)流行一時的自由基理論,該理論認為睡眠能夠幫助消除動物體內(nèi)的自由基,減少自由基對組織的破壞?墒牵x水平越高的動物產(chǎn)生的自由基就越多,理應更能睡才對。
對此結(jié)果,卡佩里尼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假說。她認為新陳代謝速率越高的動物需要的食物也就越多,這就意味著該動物必須花費更多時間覓食,而不是睡覺。
事實上,大量數(shù)據(jù)證明,動物的睡眠習慣和身高體重沒有關(guān)系,卻和它的生活習性更加一致。比如,獅子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而同樣重量的野牛卻每天只睡4~5個小時。蝙蝠是個出名的瞌睡蟲,一天要睡20個小時,而大部分候鳥卻幾乎不睡覺。生活在水中的大部分哺乳動物都不需要睡覺,尤其不需要REM。比如海豚的左右腦可以交替進入慢波睡眠狀態(tài),沒有REM。一種毛皮海豹(FurSeal)出海捕魚時采用海豚式的左右腦交替睡眠模式,可它們一旦上岸,就會迅速恢復成陸上動物典型的REM睡眠方式,而且并不需要像陸上動物那樣補充失去的REM。也就是說,它們完全不需要補覺。
針對這些有趣的事實,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睡眠專家杰里•西格爾(Jerry Siegel)提出了一個嶄新的理論。他認為,睡眠并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有著某種不可代替的生理功能。睡眠只是動物節(jié)省能量的一種方式。在相同的條件下,睡眠時間越長的動物反而越安全,因為它們可以選擇一個隱蔽的地方休息,減少了被天敵發(fā)現(xiàn)的機會,以及因亂動而造成的意外傷害。生活在海里的動物沒有這個優(yōu)勢,因此它們普遍不睡覺。
西格爾的這個理論很容易解釋某些動物之間睡眠模式的差別。比如,獅子一旦捕食成功,就可以獲得大量高熱量的食物,因此,它們完全不需要再去浪費體力,選擇睡覺才是最經(jīng)濟的方式。相比之下,野牛需要吃進大量低熱量的草,因此它們必須不停地進食。遷徙時的鳥當然要一刻不停地飛才能盡快到達目的地,而蝙蝠最愛吃的食物——蚊子只在每天黃昏的時候才集體出來交配,只要抓緊這段時間吃個飽,蝙蝠就可以安心去睡覺了。
西格爾承認他的這個理論還有很多需要解釋的地方,尤其對于深度睡眠還有很多謎沒有完全解開。但是,一旦他的理論被證明是正確的,必將為“清醒藥”的研究打開一扇大門。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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